泅光




      记得那是很早以前,男人还只有那么高,即使踮脚站直,也不能超过小树的枝桠。他什么都不会,什么都不明了,只是傻笑着,看着云和手拿奇怪镜头的陌生摄影师,不断的流口水。他曾对伙伴说,“他最喜欢看着的东西,就是天空了,他想就这么变成一块石头,被老鹰叼到最高的山峰上面去。这样的话,他离天空或许能够近一点,说不定还可以摸摸看,云是真的飘渺,还是说,它只是飞在天上的白色菌种。”


      日子,一天的,又一天的,像机械运作的宇宙,膨胀出人生,和反复繁杂的感情。每一个小孩都变成了大人。成为了淡然,浮躁和些许冷漠无奈。让他觉得陌生。


      男人坐在夕张滑雪场的山顶,手里拿着被染开的油画布,双腿盘坐着,嘴里吐出袅袅的白气,轻柔落在那一头从未沾染的凌厉黑发上。依旧是一个人的状态,和朋友们都渐渐走散了,和亲人也已经好久没有联系。他默然抬起头,看向那一片深蓝。浮世太多的变故都写在了流云里,可这片深邃而淼茫的空寂里,那抹从光年外泛射而开的色泽,却一直没有变化,它和海相像,却没有那么浓重。他就那么安静的坐着,不发出一丝声响。对面是春日里还未发出新芽的冬木,像是家人般,默默的守护着他。风把雪吹了起来,在他的手臂上融化。远方偶尔会有几声淡淡的驼铃声,又仿佛只是幻听,不那么真切。就如同被宇宙抛弃却奋力变换的星云,流光组成十色,铺张在柔软的云图四周。男人也不再去烦闷这种脱离的状态,因为他明白自己所要的,也明白那种微妙的平衡。他虽然没了那些人世间的温暖情愫,但也得到了深沉的心灵慰藉,看着云,让他觉着安然。


         ——从一个封闭传统的禁锢中,挣脱出壳,虽然变不成石头,永远仰望着,但至少变成了鹰,能够偶尔的,短暂的,停留。


 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索性躺在雪堆上,点着一支烟,嘴角是隐隐的悲悯与幸福感。


        云流轻轻从深空里落下来,和雪一起,陪伴着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时间静悄悄流动,仿佛泅光。


        2014.4.5.

        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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